2010年7月13日 星期二

<<我願意>> - 三




  會眾在唱結束的詩時,我覺得自己全盤失敗了,否則他們在結束時不會那麼寂靜。我禁不住想但以理對我說一句鼓舞的話。

  我低聲問他說:"講得太長了,是嗎?"

  "不長,不長,他們都聽得很出神。"

  "可是他們在結束時為什麼寂靜得連一點表示也沒有呢?"

  "我們這些人在受了感動時,是愈來愈沉默的。"

  然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禮貌才說這話。於是,我單刀直入地問他:

  "你覺得如何?很糟嗎?"

  他向我作了一個會心的微笑,表示他對我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他說:

  "呵,你實在一針見血地道破了他們的心事。"

  "你想他們會生氣嗎?"

  "我想不會。許多事情,如果由我來說,他們不會接受,但由你說出來可不相同,即使他們不高興的話,那又何妨呢?那並不是你自己的信息,對嗎?現在應該到門口去與他們握手了。"

  他們已排列成行,挨次用非洲的習慣雙手抓住我的手。最後一個與我握手的是米利暗。

  "讓我向你介紹我的未婚夫,好嗎?這是提摩太。"

  一個穿著軍裝的青年人踏前一步,向我們問好。他相當黑。結實,雄偉,比米利暗略矮。

  "謝謝你的演講。我有一些事想向你請教。"

  "與我一同到旅舍去好嗎?"

  我與米利暗,提摩太一起走到毛禮士的汽車旁。

  我問米利暗說:"你對我的講章有什麼意見?"

  "我都聽得懂。我認為我與提摩太在三角的左邊上有問題。我們不曉得我們彼此間的吸引力是不是熱烈到足以叫我們'離開父母'的地步。"

  我說:"我會與提摩太談談這個問題。"她似乎覺得滿意。

  提摩太與我坐進毛禮士的車子裡,在駛向旅館的途中,我含笑對毛禮士說:

  "你這個沒有園子的撒種者如何啦?"

  "正在認真動腦筋呀!"他說。"你說到寡婦的話實在不錯——是沒有主人的產業。這便是我覺得要負責照顧我寡母的緣故。你曉得,我實在不可能離開她。這便是我還沒有與人聯合的原因。"

  "你又沒有父親替你買一塊園地。"

  "沒有。我必須自己賺錢念書。同時負起贍養母親的責任。我仍然覺得我應該維持她的生活。如果你說婚姻的第一條件是要先離開母親,那恐怕我永遠也不能結婚。"

  "我說過離開 並不是離棄的意思。"

  "我曉得。可是事實上怎麼辦得到呢?如果我結了婚,我必須接母親一起住。我怎麼可以離開 了她又與她同住在一起呢?"

  "那到有分別。如果你留在母親家裡,叫你的妻子到你母親家來住,通常都會產生麻煩。但如果你先搬出去,組織你自己的家庭,那麼實際上你已'離開'老窠。然後,你接母親到你家裡來住,摩擦的成份便會减少。"

  我們已到了旅店門口。

  提摩太與我下了車。毛禮士說,"那麼,我所需要的便是一個女孩子。"

  "我以為你已經有了意中人。"

  "你是指我每天在公共汽車上看見的那個女孩子嗎!我現在沒有主意了。聽了你的演講以後,我懷疑她是不是能够與我成為一體的人。你說成為一體是分享分擔一切的意思。"

  "如果你比她年長十八歲,她盡可做你的女兒。你免不了會想那樣對待她。充其量,她最多不過是一個順服的園子,而不是一個好伴侶。"

  毛禮士笑了起來。"我想這便是為何非洲男子都喜歡娶年輕小姑娘為妻的原因。他們寧可要順服的園子。可是,牧師,我的難處是我不曉得如何用合宜的態度去結交女孩子。"

  "好吧,讓我們明天談談這一點。你會再來接我嗎?還有,請你的母親一起來。"

  "我母親?她六十多歲啦!我想她不會再有興趣聽男女相愛和婚嫁的事。"

  "不管如何,你帶她一起來就是了。"

  他驅車而去。我和提摩太到我的房間去。我們坐下來開始談話。

  "今天下午米利暗曾在飛機場與我談過話。"我說。

  "我知道。你看她不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嗎?"

  "當然。而且很漂亮。"

  "你看,我若能得到她做我的妻子不是很有福氣嗎?"

  "你有把握她會與你結婚嗎?"

  "這便是關鍵所在。我知道她有時懷疑我們是否相配。"

  "她有沒有告訴你她懷疑的理由呢?"

  "沒有。我們很少傾談,但我猜想得到。我比她矮半寸,而且比她黑許多。"

  "黑不好嗎?"

  "我們認為膚色淺些好看。"

  "呵,米利暗並沒有提起這一點。"

  "她說什麼呢?"

  "我希望你自己問問她。"

  "可是,牧師,我們就是不能談這些事情。我想米利暗要你告訴我。為此,她才安排這個機會讓我與你當面談談。"

  "我知道。但我認為若由她親口告訴你更好。因為這樣一來你可以學習一件為婚姻生活不可缺少的事,那便是:彼此之間能赤誠相見,沒有任何隱諱。"

  他默不作聲。

  "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

  "你知道米利暗多大嗎?"

  "不知道。她從來沒有告訴我。"

  "她一個月賺多少錢呢?"

  "我沒有問過她。我念完第八班以後便綴學了。後來我便當兵。"

  "你現在有什麼計劃嗎?"

  "計劃?——你是指什麼呢?"

  "我是說你對將來的計劃;你對將來的期望是什麼呢?"

  "沒有什麼特別計劃。幾年以後我可能升為中士,此外好像沒有什麼可說。"

  "可是,提摩太,米利暗是高中畢業生。她比你賺錢多,還有,她比你大一些。"

  "真的嗎?"他尋思道。"不過,這些就是婚姻的礙石嗎?那麼,你認為我們的婚姻有成功的可能嗎?"

  "有可能,但不容易。需要下一番苦功。問題是看你們相愛的程度是否到了願意盡力克服因難的地步。"

  "牧師,我愛她的。"提摩太加重語氣地說。"如果我得不到她,我真不曉得後果會如何。"

  "自殺嗎?"

  "我曾對她說過一次。"

  "提摩太,這樣你便犯了一個大錯誤。使她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愛她。"

  "為什麼呢?"

  "因為你想以恐嚇的手段使她就範。這並不是愛。愛從不勉强對方。真正的愛會給對方絕對的自由,甚至給她自由說拒絕的話。如果她與你結婚只不過想避免你自殺,那麼,她與你結婚是出於懼怕,而不是出於愛。"

  "可是,我怎樣才能使她愛我呢?"

  "向她表示你的愛。不是以恐嚇的方式,而是下些苦功。"

  "苦功?"提摩太似乎吃了一驚。"什麼樣的苦功?"

  "對你自己下苦功。"

  他莫名其妙地望著我。

  "提摩太,你懂嗎?我覺得你和米利暗之間值得擔心的還不是年齡與教育的分別,而是你缺乏進取心。我相信米利暗想儘量為她的前途努力。但你剛才告訴我,你將來可能升級為一個中士。也許可能;也許不可能。你缺少進取心。如果你與米利暗結婚的話,這可能是煩惱之根。"

  "可是,我不能改變我的高度,年齡和過去的教育程度。"

  "但你可以改進你的進取心,改變你所能改變的事。這一點會比任何其他事情使米利暗看出你愛她的。"

  提摩太默地坐在那裡。我認為這些話已足够他思想的了。

  他起身告辭,面上帶著愁容。我敢說他千萬沒有想到這次談話的結束是這樣的。他走了以後,我才覺得自己十分困倦。我躺下來想休息一下。如果不是電話鈴響了起來,我準備和前而睡了。

  "我是下午打過電話給你的那個女孩子。"

  "我很高興你再來電話。今天下午我忘了問你的姓名和住址。"

  "我不想將我的姓名和住址告訴你。我不要我的丈夫知道我和你通過話。"

  "你現在從什麼地方打電話來?"

  "在家裡。我的丈夫剛剛出去買一瓶啤酒。他回來的時候,我必須立刻掛斷電話。"

  "呵。"

  "今天晚上我曾去聽你演講。我從學校裡溜了出來。但在學校關門以前便趕回來了。所以,我的丈夫並不曉得我去過禮拜堂。"

  "你覺得我所講的內容如何呢?"

  "很有意思。只是我不喜歡你的三角形。"

  "有什麼不對嗎?"

  "大概沒有什麼不對。只是我不喜歡它而已。太多轉彎抹角,犀利刺人,就像男人一樣——就像男人對婚姻的看法;一切都是直綫的角度,一切都必須配合得準準確確的。頂不舒服。對我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謝謝你直言。"

  "當我想到婚姻的時候,我想到一些圓潤的軟綿綿的東西,是你可以用來圍裹身體的——像披肩一般。"

  "也許我應該畫一個圓圈,分作三個扇形。"

  "我想到一個更好的比方。當我在看你黑板上的三角形時,我覺得它有如一個帳篷。"

  "帳篷?"

  "不錯。帳篷。帳篷最少三根柱子,否則就不能竪立起來。當它竪立起來以後,你便可以爬進去,得著庇護,不怕風雨的侵襲。下雨的時候,在帳篷裡舒舒服服。我喜歡把婚姻想像成這個樣子。"

  我從未想到這一點。"你家裡有這種舒適感嗎?"

  "沒有。我的帳篷是不完全的。它缺少了上面的尖頂:即如你所說'離開'的一角。我們沒有舉行過婚禮,不是公開和合法的婚姻。"

  "如果帳篷沒有頂,則必然會漏水。"

  "不錯,牧師。雨漏得很厲害。完全沒有溫暖感。誰能幫助我彌補漏處呢?"

  她顯然在啜泣。

  "我願意盡力幫助你,如果你容許我幫助你的話。"

  "可是我已離開我的父母,卻沒有公開地合法地結婚。"

  "你的離開不是聖經所說的離開。那並不是父母和孩子雙方面甘心情願的分手。只有兩厢情願的離開才能使他們日後有更親密的關係。你帶著不屑的心情離開他們,他卻賭氣不理你。"

  "但為什麼我的丈夫不為我蓋好帳篷的頂端呢?"

  "也許因為他知道你不能回到你父母那裡去。"

  "算了吧!最少他對待我不像對待一個園子一樣。"

  "你憑什麼有那樣的自信呢?"

  "因為他不要孩子。"

  "他可能不要你做菜園,卻把你當作花園。供他閑暇時觀賞自娛。"

  "可是,他沒有買我。他沒有付聘禮。"

  "他不是供你念書嗎?"

  "你認為這是聘禮的另一種形式,為要使我倚靠他嗎?"

  "在我沒有與他談話以前,我不敢妄下評語。但可能如此。"

  "但我愛他。"

  "我曉得,否則,你便不會給我電話了。"

  "他也愛我的。所以他才會供我上學念書。"

  "但願如此。可是他為什麼不與你正式結婚,為你縫好帳篷的頂端呢?"

  她再次啜泣起來。

  "喂,你能不能把電話號碼給我,使我可以在電話上與他談談呢?"

  "千萬不能。他來了!"她倉促地放下聽筒。

  帳篷!她必然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孩子。帳篷,把婚姻比作帳篷。我把聖經拿在手裡,翻開後面經文串珠的部分。看見"帳篷"一詞下面列了一百多處的經文。我翻開了幾處。然後找到耶利米書十章二十節:

  我的帳篷毀壞,我的繩索折斷,
  我的兒女離我出去,沒有了;
  無人再支搭我的帳篷,掛起我的幔子。

  我想,這節經文是為她寫的。"無人支搭我的帳篷。"要是我曉得她的姓名,她的電話號碼,我也許能幫助她。但現在的我,真是一籌莫展,只能為她禱告。

  是就寢的時候。當我從行李裡把睡衣取出來時。我的妻子寫的一張紙條掉了出來。上面寫著:"在愛裡與你合一,你的營。"

  我的帳篷!我的帳篷!想著,想著,我睡著了。

  次日清晨醒來時,時間還相當早。我到樓下餐廳裡吃了一頓豐美的早餐。剛回到房間不久,但以理便來了。

  他聽了許多有關我演講內容的意見。

  "老一輩的人反應如何呢?"

  "一般來說,反應很好。其中一位老先生對我說:'當我最初聽見他要在教會裡講論婚姻的題目時,我想他一定是不大正經的人。但現在我看出婚姻的事也可能與神有關。'"

  "如果他們明白這一點,也算有點成效了。"

  "你知道最使我高興的是什麼嗎?在禮拜堂內有一對夫婦沒有孩子。但他們兩口子十分相愛,不願離婚。他們聽了沒有孩子的三角形也是完備的婚姻時,所得的安慰委實不小。"

  "這樣看來,園地式的婚姻現在你們中間也相當普遍吧?"

  "呵,十分普遍。我們這裡的人看法完全一式一樣。諸如孩子是由男人而出,重男輕女,園地必須用代價買來等等。"

  與但以理談話實在是一椿愉快的事。他有深入的看法。我相信他是我理想中最好的傳譯員。他給我帶來無限的鼓舞,他實在是一個好弟兄。

  "但以理,你曉得,"我說,"我幾乎下了一個結論,婚姻觀念基本上只有兩種,即園地式的婚姻觀和聖經那三角形的婚姻觀。當然,細則有許多不同。"

  但以理想了一下,然後說:"我們的婚姻在'離開'這一層上最成問題,最不健全。年青的一代不是不得父母的同意毅然出走,便是牽牽連連,捨不得離開。這兩種情形都使婚姻有問題。我們這些人不明白一個人怎能離開父母而仍保持聯繫,也不明白怎能覺得相聯卻不住在一起。

  "我認為那是無法解釋的。那確實好像是矛盾。唯一可能的比方是基督。保羅在他給以弗所人的書信中說:'為這緣故,人要離開父母......但我是指著基督與教會說的。'基督雖然已離開天父,但仍與祂合而為一。我們德文有一首詩說:"聖子離開聖父,但祂仍一直留在家裡。"

  "够了,但你能不能向我的會友解釋這一點呢?"

  "我會試試看。"我說,"不過,但以理,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昨天晚上你個人覺得最感動的是那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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