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電話的鈴聲喚醒了我,時間剛好是正午。
"先生,很對不起吵醒了你。你有電話。"
"不要緊。剛才有過許多電話來嗎?"
"是的,有好幾次。這裡有一男一女自稱是提摩太和米利暗,自從十點鐘便等在客廳裡。他們要見你。"
"請他們再等一下,讓我先匆匆吃個簡便的午餐。然後我會接見他們。"
"先生,好的。還有,我可以向你請教一件事嗎?"
"當然。你可以上我這裡來嗎?"
"依照旅館的規例,職員是不可以到客人房間去的,我們只能在電話上談話。"
"你什麼時候下班呢?"
"晚上十一時。"
"那麼,今天晚上你回家以前與我通話吧!這時她為我接通外邊來的電話。
是以斯帖。她說花地瑪已休息過。她曾與她好好地談了一次話。花地瑪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她的內心仍在掙扎。
"我對她說暫時可以住在我們這裡。"
"很好,以斯帖,謝謝你。這使我想起一些其他的自殺事件。只要他們多等一天,事情便可能有解决的辦法。住在你們那裡當然不是最後的解决辦法,因為這不能滿足花地瑪的需要。以斯帖,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我在書上常讀到有關非洲的家庭風俗,遠親近戚經常都包括在大家族裡面。但當一個人有緊急之需,像花地瑪的情形時,卻沒有一個人肯幫助。"
"這種遠親近戚的關係在鄉下還是有的,但在城市已不復存在了。"
"可是,花地瑪說她如果有一天結婚,她要請三四百人來喝喜酒。"
"請人喝喜酒和請人幫忙是大不相同的兩件事。"
"是的。但她稱他們為'朋友'。難道這些人中連一個真正的朋友都找不到?這便是我大惑不解的地方。"
"我會試試與花地瑪談談。我對這個城市的情形瞭如指掌——這不是一個容易解决的問題。不過,你說花地瑪與我們暫住在一起不能滿足她最深的需要是什麼意思呢?什麼是她最深的需要呢?你認為是婚姻嗎?"
"不一定是婚姻。"
"是性的需要?難道因為她有過那麼複雜的過去,以致少不了性生活嗎?"
"我想不是的!說到性生活一方面,她應該是相當厭倦和失望了吧!"
"那麼,她在找尋什麼呢?"
"一個地方。"
"但我說她可以住在我們家裡。"
真是典型的想法,結了婚的人真難瞭解沒有結婚的人的難處。
"以斯帖,你建議讓她暫時住在你們家裡目前對花地瑪是最適當不過的。可是,這並非我所說的'一個地方'。她需要一個安身之處,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地方,門上寫著她的名字,裡面有她自己的傢具,一個使她覺得是家的地方,一個使她能以主人的身份接待別人的地方。我想,她不斷在找尋一個這樣的地方,但一直沒有找到。當她與男人同居在一起時,她以為她會找到她所渴望的,但她發覺她所找到的只是一張床,而不是她心目中的安身之所。找不到安身之所乃是她自殺的主要原因之一。"
以斯帖想了一想,然後說,"換句話說,除非有人與她結婚,她便永遠不會快樂。"
她仍然摸不著我話裡的意思。
"不一定。"我耐心地說。"有些夫婦也沒有獲得歸宿,反而,有些單身男女卻有一個安身之所。他們也成為別人可以投靠的所在。當你去探訪他們的時候,你會覺得到了一個安息之所。"
"那麼,上帝呢?神在這一切事上有什麼地位呢?難道你不認為花地瑪最深的需要是上帝嗎?"
"是的,牧師娘 !"
"但你說她最深的需要是一個地方。"
"這並沒有兩樣。神是唯一可藏身之處。那些找到安息之所的人,便找到了上帝;那些找到神的人,便找到了安息之所——不管他身在何處,不管他們是結了婚還是單身。"
"我需要好好地思想一下。我以為單身漢和獨身女需要他們的顧問,就如結過婚的人需要婚姻顧問一樣。"以斯帖說。
"不錯,我完全同意這話。花地瑪現在做什麼?"
"她在寫東西。我不知道她在寫些什麼。我沒有問她。"
"很好。"
"如果她想回到約翰那裡去怎樣呢?"
"讓她回去。"
"如果她要我與她一起去收拾她的東西呢?"
"那麼,你當然要與她一起去。"
"可是,我......"
"同時看看能不能與約翰好好地談一談。他也需要幫助。你是最適宜幫助他的一位。在他的事情上,門已向我關了,因為我說錯了話,沒有好好地幫助他。"
"可是,蔡牧師,我從來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我沒有受過訓練。"
"只要女性天賦的直覺便行了。即使你受過許多訓練,如果沒有那種直覺也不行。心理輔導的工作是一種藝術,不是一種科學。"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我是一個整整的零。"
"我也是,以斯帖,我們兩個人都一樣,都是個零。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後,沒有誰比我更清楚這一點。然而,這正是神可以使用我們的時候。祂是在零左邊的數字,一切都全靠那數字。"
"好,謝謝你,零弟兄。"
"謝謝,零姊妹。當你去約翰家裡時,願上帝與你同在,賜福給你。"
在她沒有機會答話以前,我已把電話掛斷。
我匆匆地吃過午餐以後,提摩太與米利暗便到我房裡來。他們的神情與昨天有所不同。似乎比較自信的樣子。他們兩個在沙發上坐下以後,提摩太先開口。顯然這是他們計劃好的。
"我們兩個人一起談過話了。"他說。
"在什麼地方?"
"在我哥哥家裡。"
"可見你們到底找到可以談話的地方。"
"是的。"他微笑地說。"我們傾談過。我們得到的結論是:昨天米利暗說我們是由肉體關係的門進入那三角形內的話並不完全對。事實是,我們同時也從愛的門戶進去。我們好像在這二者之間來回調換。你看,我們的情形是特別的,走的是中間路綫。"
"我想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走特別的中間路綫。"
"我相信當我們開始來往時,是有愛的,真正的愛。所以,套用你的話是:我們的確是從愛的門進去的。可是,當我們一進去以後,我們便走向性關係的門。很快,我們幾乎忘記了是怎樣進來的。我應該怎樣說呢?我們已成為一體,但不是完完全全的成為一體。我們在軀體上有了合一的關係,但在心思意念上卻沒有肝膽相照。當我們發覺這一點時,我們立刻想回到愛情之門去。可是,我們再也找不到那扇門。"
"我不敢拒絕他。"米利暗終於開口,"我以為愛的意思是永不能說'不'。我又不好意思臉紅。"
"你會臉紅的,米利暗。"我插嘴道。"昨天當你說那經歷並不是美滿時,我看見你臉紅。"
"我會尊重你的'不'字;我也會尊重你的臉紅。"提摩太說。語調中滿了新的自信。
"好吧,這是診斷。"我說。"治療之方呢?"
"我們有兩個問題。"提摩太回答說。再次顯出他們曾小心地準備這次的談話。"第一個問題是:你認為由於我們在年齡、教育,和性格上有所差別,我們的婚姻便必然會失敗嗎?"
"我不會那樣武斷地說。要看情形如何。事實上,我認為你們的婚姻若成功的話,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見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人人都會注意到你們的婚姻不是園地式的婚姻,不是丈夫駕馭妻子,只把她當作一部生產的機器。米利暗永遠不會光當一塊園地。要麼她會以一個伴侶的身份結婚,要麼便不結婚。你們的親戚鄰里必然注意到這一點。這便是我所說'見證'的意思。"
我停了一停。
"但是......"提摩太說。
"但是什麼 ?"
"呵,你說你不認為我們的婚姻無論如何都會失敗。又說,如果成功的話還可能成為一個見證。可見,這裡是有條件的。"
我禁不住笑了起來。"不錯。如果米利暗不够機警小心,處處顯出她優越的條件,時時表示比你精明能幹;又如果你不够謙卑,不肯退居其次,有時讓米利暗領頭。那麼,你們的婚姻便有危險。這些小地方便可能釀成大問題,產生大風波。最少你們需要下特別的功夫,才能應付得好。"
"可是,你認為我們辦得到嗎?"提摩太焦急地問,米利暗則輕輕撫著他的手。
"認識危險,又敢正視現實。那麼便表明你們已克服了一半的困難。然而,只有這些還不够,必須下特別的功夫才能成功。"
"然而,我們不過是極平凡的人。我們並沒有特別超人之處。"
"你們雖然不是超人,可是,上帝也許要使用你們做一些超凡的事。"
"你是說,作為基督徒,我們可以作大膽的嘗試,向現實挑戰嗎?"米利暗推斷說。
"我是說要看你們在生活中與神同行的程度如何,而决定你們會成功或失敗。"
他們都不出聲。
"現在說到我們的第二個問題。"又是提摩太重新拾回話題。"我們可能再從頭開始嗎?"
"這是什麼意思?"
"即從第一步開始,好像我們未曾進入三角形裡一樣。慢慢走向愛的門戶,然後從那裡向其他兩個方向同時並進,不遺漏任何一步。"
"他的意思是:雖然我們已走得太遠了,但能不能從現在開始,在婚前抑制性關係呢?"米利暗以坦率的話語補充說。
"事情當然不容易,因為你們既已發生了性關係,以後的試探便會更大。但我並不認為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單單靠著人的力量是辦不到的,它需要特殊的恩典——一種超凡的力量。可是,我也看過別人曾做到這一步。"
"結果如何呢?"
"通常是加深他們的關係。因為當他們一旦摒棄了性的關係以後,立即便能够進深一層彼此認識。但是他們必須彼此扶助。"
"我們要怎樣彼此扶助呢?"米利暗想知道。
"有些場合要儘量避免。例如,不要再在晚上單獨二人出去駕車兜風。多與其他的人一起出去。要坦誠相待,有些事情覺得不稱心快意時,不要裝作高興。"
"這樣不會使我們的情緒過於緊張嗎?"
"當然會。會又怎樣呢?今天所以會產生許多性方面的問題,都是因為人們以為必須不惜任何代價,去避免痛苦,自製或緊張的情緒。我認為緊張的情緒有時也有益處,它是成長的過程之一。有一天你必須學會在緊張的情緒下也能如常生活——學習這功課的最好時機便是婚前。"
"這種緊張的情緒在婚後仍然會有嗎?"
"當然有的。那些在婚前沒有學過忍受緊張情緒的人,在結婚以後便會面臨一種危機。三角形之任何兩角之間都有緊張情緒存在:在性關係與愛情之間,在愛情與婚姻之間,在婚姻與性關係之間。這情形又有如帳篷一樣,只有拉緊柱與柱之間的帆布時,帳篷才能防水。如果不拉緊,帳篷便會鬆馳下來。"
提摩太與米利暗沒有再說什麼。他們與我道別以後,便手拉著手走出去了。
但以理來接我一同到飛機場去。當我們經過辦事處的櫃檯旁邊時,接綫員從電話總機室的們子上抬起頭來,向我微笑招呼,我也向她點頭為禮。忽然,我想起沒有為妻預定房間。
我們問辦事處的職員我能不能換一個雙人房。他說這個周末旅館所有的房間都客滿了。
"如果你在昨天,甚至今天早晨告訴我的話,還有商量的餘地。"他說。
"我真不好意思,但以理。一周來我在這裡忙著講婚姻合一之道,卻完全忘記了訂個雙人房使太太和我共用。"
那位職員說在同一層樓上我的房間對面還有一個單人房空著。問我要不要。我只好同意。
"這樣看起來,人們會以為我們在吵嘴賭氣哩!"我說。
但以理安慰我說:"這樣也有好處。你可以有一個地方與人單獨談話。今天當以斯帖與花地瑪談話時,幸虧我們有個客房。"
以斯帖在車上等著我們。我問她當與花地瑪談話時,並中午她與我在電話上長談時,是誰替她照顧孩子。
"我的丈夫。"她自豪地說。
但以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兄弟,你覺得受罪嗎?"
"十分受罪!如果她這樣繼續下去,我不知道後果如何。"他開玩笑地說。然後他改變聲調,"華爾特,講正經話,自從以斯帖參加我們的工作行列以後,她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我有了一個新的太太。"
"現在誰在替你們看孩子呢?"我問。
"花地瑪自動說她替我照顧孩子,好讓我能和但以理與你一起到飛機場去。"
當我們的車子往飛機場駛去時,但以理問我是不是曾給旅館的接綫員上過心理輔導的課。
"今天早上九點多鐘,我想與你通電話,接綫員用極溫和慈愛的聲音說:'先生,我曉得你必然很苦惱,但請你不要絕望。醫生睡著了。他告訴我在正午以前不要叫醒他。但如果你在中午再打電話來,我相信他一定會幫助你的。'"
我們三個人都哈哈大笑。
"我只不過告訴她替我辭謝時要婉轉一點。"我說。"但誰曉得你竟是第一個'顧客'呢?今天有許多電話來過。我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想過要在這城裡設立一個電話咨詢處為人服務。"
話剛說完,我們便抵達機場。這時才曉得妻的班機要遲半個鐘頭才能抵達。當我們在等待時,但以理和以斯帖對我昨日的演講發表了點意見。
"昨天晚上,我們用斜綫來討論那個三角形。"但以理說。"並看見由此而產生的空白。你稱它為二者關係上的真空地帶。但我們知道有許多已訂婚的男女與你所描寫的這種情形不同。他們的處境特殊。他們已彼此認識一個長時期。對他們的愛情也毫無疑問。他們曾一次再次地證明他們的信實。他們曾一同經歷過許多危機。而且,按著次序地漸漸加強他們對愛情的表達方式。同時,彼此在責任心上也逐步加增。可是,由於客觀的環境問題,他們還不可能結婚。原因可能是他們還沒有一個可以共同居住的地方,或者他們二人仍在讀書,或正在接受職業訓練。事實上,他們一直沒有製造真空地帶,不過離開婚禮與肉體的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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